烏魯木齊市公安局特警正在國際大巴扎武裝巡邏。 方濤攝

　　“5·22”烏魯木齊暴恐案后，微博上一組關于特警的照片流傳甚廣：街面上威武巡邏的特警工作之外，竟是另一副模樣：餓了，就隨處找個背街小巷，蹲坐在地上吞咽盒飯；累了，水泥地板上就地小憩……

　　“希望理解和支持在大街小巷巡邏執(zhí)勤反恐處突的人民警察，他們是在用血肉之軀捍衛(wèi)疆土的尊嚴、百姓的安寧！”拍攝者“昌吉王者”的微博呼吁，獲得了全國百萬人次的評論轉(zhuǎn)發(fā)。許多網(wǎng)友發(fā)現(xiàn)，日夜守護百姓安全的警察，其實是“城市里最熟悉的陌生人”。

　　近日，中國青年報記者走進烏魯木齊一線警察，還原他們在日益尖銳的反恐壓力下的酸甜苦辣。

　　特警的時間去哪了？

　　防刺背心、防彈頭盔、槍、戰(zhàn)斗靴、對講機……在烏魯木齊市國際大巴扎（“巴扎”意為“集市”——記者注）至南門路段，每天，26歲的烏魯木齊市公安局特警八支隊警察吐遜江·烏希拉洪和隊友們，要身著8公斤重的裝備全副武裝巡邏，來來回回走10公里左右。一班下來，里外全濕透。

　　炎夏，防彈衣緊捂著皮膚，幾乎每個人都要起痱子，汗堿甚至能把皮膚灼燒成深淺不一的顏色；寒冬，為防止行動不便，不敢穿棉大衣，零下30攝氏度的天氣，依然一班要連續(xù)巡邏兩三個小時。

　　槍是警察的第二生命，特種兵出身的吐遜江·烏希拉洪和隊友們被訓練成8秒內(nèi)，必須完成拔槍、上膛、打完5發(fā)子彈并擊中目標。而多數(shù)人的用時，遠低于這個“最低值”。

　　“巡邏的過程在外人看來枯燥乏味，就是走來走去，實際上我們始終提心吊膽、精神高度緊張。”在公園北街執(zhí)行巡邏任務的特警七支隊警察徐亮說，“要隨時銘記，很多突發(fā)事件是在幾秒鐘時間內(nèi)發(fā)生的！”

　　從警4年，徐亮和隊友們已練就了一雙雙銳利的“鷹眼”：比如，小偷的眼神離不開箱包，可疑人員目光“躲閃”，而部分涉爆涉恐人員則目空一切、眼神兇狠。

　　街面武裝巡邏的震懾力不容小覷。有關研究表明：警察在案件高發(fā)區(qū)域徒步巡邏，巡警每15分鐘左右在一個地方出現(xiàn)一次，每次在公眾視野中逗留3～5分鐘，那里的犯罪就會下降80%以上。

　　烏魯木齊市八樓附近工作的一位女清潔工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2009年以前，她每天都能在垃圾桶里撿到十幾個被偷的錢包，“現(xiàn)在幾乎看不到了”。

　　對吐遜江·烏希拉洪來說，睡眠是最奢侈的享受。有時，一天12個小時的日常巡邏結束后，凌晨2點半至6點還要配合社區(qū)、民警在小區(qū)內(nèi)排查可疑流動人口，回到宿舍只“迷糊”了兩個小時，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疲憊的工作沒有澆滅吐遜江的工作激情。日常工作之外，吐遜江和隊友常被抽調(diào)去現(xiàn)場處置涉槍涉爆案件。執(zhí)行抓捕暴恐分子的特殊任務時，特警隊員需換上25公斤重的裝備，明知隨時有生命危險，吐遜江卻樂此不疲。

　　在特警隊，隊員基本都是像吐遜江這樣的85后。“安寧美麗的新疆被暴恐分子攪擾得傷痕累累，每當暴恐分子被緝拿時，就是我最驕傲的時刻，這是我不能與外人道的享受！”吐遜江·烏希拉洪羞澀地笑著說。

　　基層民警“連軸轉(zhuǎn)”：清查出租屋里的暴恐隱患

　　“每到傍晚，我累得連話都不想說！”烏魯木齊市揚子江路攬秀園社區(qū)民警馬新民撥弄著手機說，他平均每天要接打近50個電話。

　　從烏魯木齊“4·30”火車南站暴恐案發(fā)生后，馬新民一共只回過兩趟家，其余時間都吃住在辦公室。

　　“很多人以為新疆警察就只是抓賊，實際上，社區(qū)民警的擔子很重。”馬新民說。對這位49歲的“片警”而言，他不僅要提供社區(qū)居民的戶口管理登記、出國審查等便民服務，私房出租屋管理、流動人口排查、轄區(qū)安全防范、群眾報警求助等亦為日常重點工作。為了更加方便快捷，他也追趕時髦開通微信，把轄區(qū)大型單位全部納入“朋友圈”，隨時通報警情。

　　疆內(nèi)頻發(fā)的暴力襲警案也讓馬新民意識到，自己和同事一樣，也可能隨時面臨暴恐威脅。今年3月17日，來自阿克蘇的犯罪嫌疑人艾力牙爾·熱米提手持刀斧，砍傷了正在烏魯木齊雅瑪里克山新雅社區(qū)工作的維族民警吾斯曼江，31歲的吾斯曼江在送往醫(yī)院搶救后，不治身亡，當時，他的兒子才滿月。

　　清查出租屋流動人員是每晚必做的事。深夜市民入睡時，馬新民還要帶上社區(qū)聯(lián)防隊員組成的巡邏隊巡查防控，回到辦公室，往往已經(jīng)凌晨2-3點了。

　　“連軸轉(zhuǎn)”已成為新疆基礎民警的常態(tài)，也有人倒在工作崗位上：2013年7月12日，在連續(xù)加班25天、平均每天睡覺不足5小時的高強度連續(xù)工作下，新疆墨玉縣公安局芒來鄉(xiāng)派出所所長艾合麥提托合提·麥提圖爾蓀突發(fā)心臟病去世；2014年2月5日，伊寧市公安局達達木圖村警務室民警拜合提亞爾·艾拜都拉木在春節(jié)前后連續(xù)執(zhí)勤10多天后，因肺部感染、呼吸衰竭搶救無效不幸辭世……

　　“新疆及國內(nèi)一系列暴恐案件發(fā)生后，現(xiàn)在每個民警都是第一線的反恐警察，那些圖謀犯罪的暴恐分子不知道會躲藏在哪個出租屋，只有把暴恐犯罪掐滅在源頭，才能防止更多傷害發(fā)生。”馬新民說。

　　“5·22”之后，殯儀館里才得以陪伴家人

　　5月22日7時50分許，一伙暴徒駕駛兩輛車沖進烏魯木齊公園北街早市，造成39名無辜群眾遇難。這起震驚全國的暴恐事件案發(fā)約10分鐘后，連續(xù)一周在辦公室加班的民警馬龍，就已和同事趕赴案發(fā)現(xiàn)場，帶領特警進行抓捕工作。

　　此時，處于破案壓力影響下的馬龍，卻突然接到了遠在廣州的妻子的電話，“爸聯(lián)系不上了！”

　　可怕的一幕在腦中一閃而過。但接電話之前，馬龍還不知道岳父有逛公園早市的習慣，因工作繁忙，他幾乎不操心家長里短。

　　那時，馬龍想得更多的是：“現(xiàn)場爆炸后的慘狀激起了所有人的憤怒，多少個家庭將面臨生離死別？唯有盡快將暴恐兇手繩之以法，才能給傷亡百姓一個交代。”

　　下午，公安人員匯總案情時，執(zhí)行完任務的馬龍，才告訴了隊長老王岳父失蹤的消息。老王催促他趕緊回家看看，馬龍回答說：“好，再等等。”

　　當晚23時，馬龍已因焦慮憋得滿臉通紅。老王吼叫著向他下了“最后通牒”：“再忙也該停下來了！”連推帶搡地把他趕出辦公室。”此時，距離岳父失蹤已經(jīng)15個小時了。

　　當晚，參與策劃的最后一名暴恐團伙成員努爾艾合買提·阿布力皮孜被抓獲。馬龍趕往機場接出差的妻子回家，簡單溝通后又趕回辦公室，他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熬紅了眼堅持工作。

　　從付英嫁給馬龍開始，她就接受了丈夫不能陪伴自己的現(xiàn)實，15年來，只有今年大年三十吃過團圓飯。“忠孝難兩全，我們在戰(zhàn)場是勇士，然而面對家人，卻只有一種無力感！”馬龍說，一年365天，連續(xù)加班的時間占到三分之二。

　　醫(yī)院治療的傷者名單及死者照片都一無所獲，第二天，付英和家人編了一條尋人消息，發(fā)動更多親朋好友尋找。這條信息竟被同事轉(zhuǎn)發(fā)到馬龍手機上，晚24時，通過DNA檢測、死亡人員照片辨認，確定岳父遇難。

　　直到5月25日在殯儀館舉行遺體告別儀式，馬龍才得以安靜地陪伴家人。

　　從警23年來，馬龍轉(zhuǎn)戰(zhàn)過不同工作崗位。他深知，因新疆特殊的環(huán)境，警察背負著巨大壓力。不管任何警種，一旦有暴恐案件發(fā)生后，每個人都是反恐警察，必須無條件服從指揮安排。

　　案發(fā)當日，民警曹旭的母親也被炸彈的氣浪炸得昏迷、面部嚴重受傷，他說：“對母親的愛和對暴恐分子的恨兩種感情交織在一起，我要堅強，因為總有人要去承擔！”

　　按照國家反恐工作領導小組和公安部要求，從5月25日開始，以新疆為主戰(zhàn)場，其他省區(qū)市積極配合，開展為期一年的嚴厲打擊暴力恐怖活動專項行動。

　　“對萬千新疆一線警察來說，未來的一年將面臨更加嚴酷的考驗，所有警察都在默默地奉獻著，我有什么理由不堅持？”馬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