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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版“藥家鑫案”:男子涉嫌撞倒女童后將其勒死

2018年05月20日 09:03 | 來源:新京報(b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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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1月25日,湖北省黃梅縣陶家灣村被撞女童出車禍的村中小路。新京報(bào)記者 龐礴 攝

湖北版“藥家鑫案”:涉嫌殺害被撞女童 車主欠20萬賭債

車主30歲,事發(fā)前曾多處借貸;知情人士稱車主被以故意殺人及強(qiáng)奸罪提起公訴

2017年11月25日下午1點(diǎn)。

對9歲女童陶小芳(化名)而言,這本該是開心的下午:不必上學(xué)的周末捏著零花錢,牽著弟弟去買干脆面。

此時,一輛武漢牌照的白色馬自達(dá)轎車出現(xiàn),將陶小芳撞倒在湖北省黃梅縣陶家灣村的村道上,司機(jī)何山(化名)把她抱上車,開出村道,疾馳而去。

接近案件的知情人告訴新京報(bào)記者,兩天后,何山來到黃梅縣公安局,稱自己開車撞上陶小芳,殺死后拋入長江。

再一天后,何山改了供詞,并帶警察前往拋尸地點(diǎn)——距離陶小芳失蹤地9.4公里的阻馬村。警方在一處荒草中找到陶小芳的尸體,頸間一道勒痕。

2018年5月12日,新京報(bào)記者從陶小芳父親陶峰處得知,這起湖北版的“藥家鑫案”的犯罪嫌疑人何山已被以故意殺人及強(qiáng)奸罪起訴。新京報(bào)記者向黃岡市人民檢察院核實(shí)案件的公訴日期及公訴罪名,工作人員表示案件并未開庭,不便透露相關(guān)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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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女童陶某。受訪者供圖

“最近一兩個月賭癮特別大”

2017年11月25日,星期六,下午一點(diǎn)鐘,天色陰沉,在黃梅縣附近徘徊了整個上午的何山準(zhǔn)備開車回武漢。接近案件的知情人士告訴新京報(bào)記者,何山供述,最近一兩個月賭癮特別大,起初是手機(jī)里的斗牛和炸金花,隨后是麻將,他手中的積蓄迅速換成游戲幣,然后一去不返。他向朋友借了3萬元,額度不等的幾張信用卡欠下數(shù)萬元,又從黃梅當(dāng)?shù)氐姆刨J人手中借錢,尚有5萬多貸款未還清的汽車也拿去做抵押貸款。事發(fā)前,他已背負(fù)賭債20多萬。

何山1988年出生于湖北省黃梅縣停前鎮(zhèn),他此前并無犯罪前科,亦無肇事記錄。何山在武漢做水電工,懷孕3個月的妻子正在娘家養(yǎng)胎,兒子與小芳同齡,由住在停前鎮(zhèn)某村的爺爺奶奶看管。

在距離被害女童家7公里之外的停前鎮(zhèn),很少有人將何山和賭博聯(lián)系在一起。事發(fā)之后,多位村民在接受新京報(bào)記者采訪時表示,何山面色白凈,沉默少言,有時回到村中,總站在院落中與父親一起干活。如果問得多了,他們就再加一句:“(何山)腦子有點(diǎn)苕(武漢方言,指一個人有點(diǎn)傻)?!?/p>

幼兒時期的沉默寡言延續(xù)到成年,何山的姨夫告訴新京報(bào)記者,何山逢年過節(jié)回家探親時總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看,哪怕在熱鬧場合也很少與人搭話。

何母說,何山初中未畢業(yè)就到廣東的服裝廠做學(xué)徒、打工,后來受不了頸椎疼痛、賺錢不多,便回到武漢做水電工。

何山的姨夫說,何父對何山特別嚴(yán)苛,導(dǎo)致何山對父親心存忌憚。接近案件的知情者透露,何山供述,哪怕這一刻賭債臨頭,他情愿四處尋找放貸人,也不愿回家求助、讓父母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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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女童的作文。受訪者供圖

突然感覺撞到什么

接近案件的知情人士透露,何山供述,他越是輸,越是賭,他有一個多月沒接水電工的活,寄希望于在麻將桌上翻身?;乇具b遙無望,還款日卻逼近,何山回到黃梅,徘徊一上午之后沒有找到放貸人。

按照何山的供述,他決定返回武漢,路上,他突然想找個廁所,陶家灣入口的牌樓剛好出現(xiàn)。何山放慢車速,進(jìn)入那條寬不過兩米的村道。

此時,9歲的陶小芳剛剛吃過午飯,洗了頭發(fā),領(lǐng)著4歲的弟弟、拎著一輛扭扭車向牌樓方向走去。牌樓下是一對老夫婦經(jīng)營的小賣店,沒有窗戶,光線昏暗,破舊的架子擺著種類不多的零食和生活用品。

小賣店老板告訴新京報(bào)記者,陶小芳平時的零花錢只有5毛,換一包干脆面或者細(xì)細(xì)一根火腿腸,姐弟倆就站在小賣店門口分食。不過女孩在前一天的考試中剛剛拿了滿分,從奶奶何小春那里得到一塊錢的獎勵,買了兩包干脆面。

姐弟倆運(yùn)氣不錯,他們在回家的路上拆開包裝,得到一張“再來一包”的卡片。小芳在牌樓下的丁字路口停下,拿著扭扭車站在草叢里,弟弟轉(zhuǎn)身跑回小賣店兌獎,跑回來,再拆開,又是“再來一包”。

剛好從此路過的一個村民看到這一幕。她說,她看到弟弟從門樓跑來,小芳站在草叢里向他招手?!暗艿?,快點(diǎn),”小芳頓了一頓,“往邊上點(diǎn),不要在中間跑!”

陶小芳的奶奶何小春說,她自己去年在家門口被電動車撞壞了腳,有半年多沒法正常行走,陶小芳此后格外注意安全。

接近案件的知情者告訴新京報(bào)記者,此時的何山?jīng)]找到廁所,準(zhǔn)備原路返回大路,一邊盯著手機(jī)一邊緩慢地開,突然感覺撞到什么。他看向車外,“女孩倒在地上,嘴邊吐出白沫,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拿起身邊的玩具車,走了幾步。”

村里超市老板的兒媳在村里轉(zhuǎn)了一圈,要回店里,她說,經(jīng)過丁字路,看到陶小芳站在車前。她是除嫌疑人以外最后一個見到陶小芳的人。

小芳再次摔倒在車前。據(jù)接近熟知案情的人士透露,何山供述,身背高利貸的他不想背官司,再添一場麻煩。于是,他下車,打開后車門,將女孩抱上車,甚至沒工夫考慮自己不久前才繳納過5000多元車險(xiǎn)。

陶小芳的父親陶峰說,檢察院后來向他出具尸檢報(bào)告,其中顯示女孩的頭部和肢體上有摔倒所致的擦傷。除脖子上的那道勒痕以外,并無骨折或者其他致命傷。

何山啟動汽車,陶小芳的弟弟跑過來,他并未在意。車開到陶小芳家門口,放慢速度。陶家對面的村民透過窗戶看到了汽車,“武漢牌照的白色馬自達(dá),開車的是個年輕伢?!避囋谔占议T前的空地緩慢掉頭,沿著來路開出小村。

“姐姐坐車找奶奶”

2017年11月25日下午1點(diǎn)15分,村口小賣部的老人看到武漢牌照的車子快速通過門樓,開上公路。

小芳的弟弟與何山的白色馬自達(dá)擦肩而過,他跑向村里的另一家商店,奶奶何小春正在店里和人聊天。

“姐姐坐車找奶奶,”弟弟對奶奶何小春說。何小春并未在意,她以為孫子指的是扭扭車——姐弟倆唯一的玩具。

接近案件的知情者透露,何山供述,開出陶家灣后不久,何山從后視鏡中看到女孩(陶小芳)的嘴角依然流出白沫,便將一條空調(diào)被蓋在她頭上。車行至五祖鎮(zhèn),人煙更加稀少,車道盤山,另一邊是壟坪水庫,小芳清醒過來,坐起身要求下車。何山并未停下,反而加快車速。

4個多小時之后,天色漸暗,何小春要回家做飯,找遍小芳的同學(xué)家,才發(fā)現(xiàn)孫女不見了?!耙幌胄木屯??!?/p>

陶小芳的父母則內(nèi)疚于無法將女兒帶在身邊,在外地打工的母親大病一場,有時猛然從夢中醒來,以為女兒回來了。

陶家不富裕,房子是20年前蓋的,已經(jīng)顯出破敗,窗戶破了,水泥地面凹凸不平,墻面蒙上一層灰黃,鐵皮屋頂常在雨季漏水。

父親陶峰在深圳打工所得是整個家庭唯一的收入。為了省錢,他有時會住在工地,睡在未完工的大樓里。流離不定的打工生活并不適合養(yǎng)育孩子,3個孩子陸續(xù)送回家由奶奶何小春撫養(yǎng)。

陶家所在的村中有幾個人在深圳買房、安家。房子和錢在其次,讓陶峰羨慕的,是能將孩子帶在身邊,或至少能在假期把孩子接到大城市玩幾天。

然而這幾年接二連三的壞運(yùn)氣讓這個愿望遙不可及。何小春去年被電動車撞壞了腳,陶峰也從梯子上掉下摔斷小腿,兩人都沒拿到賠償,一度在病房中無言相對,他們將三個小孩托給村民照顧,靠親友的接濟(jì)勉強(qiáng)度日。

腳傷痊愈后,何小春沒法再下地干活,陶峰的壓力更大了?!翱上?孩子)有個沒本事的爸爸,”陶峰嘆息。

家庭的困難使小芳分外早慧,她每天放學(xué)先去幼兒園接弟弟;下雨天屋頂漏水,她就穿起雨鞋四處擺放盆罐,以防奶奶滑倒。如今,昏暗的廚房中,小芳的大字依然留在泛黃的墻上,那是爸爸和爺爺?shù)碾娫捥柎a,以防奶奶遺忘。

小芳的母親因與陶峰不和而不愿回來,女孩已經(jīng)兩年多沒見過母親。母親曾在電話里問女兒希不希望自己回來,小芳回答:“你回來又不開心了,有我照顧弟弟,你放心吧?!钡艿芙衲?歲,調(diào)皮又倔強(qiáng),有時與小芳爭吵,打她一下或者撕扯她的作業(yè)本,她也不還手,只是委屈地喊一聲“奶奶”,過一會又去牽他。

“她最乖,又最聰明,以后能考上大學(xué)?!焙涡〈赫f,她下午經(jīng)過那個路口,扭扭車還停在草叢里,上面放著一包干脆面,幾位村民告訴她,一輛白色馬自達(dá)帶走了陶小芳。但何小春沒有多想。

天色暗下來,村道和公路上一片漆黑,只有幾戶的窗戶透出燈光。何小春打起手電筒,一路喊著小芳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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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小芳的獎狀。受訪者供圖

“該怎么判就怎么判吧”

接近案件的知情者透露,到距離陶家灣5公里,何山將陶小芳送去救治的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

何山供述,他停下,打開后車門,在后座上實(shí)施強(qiáng)暴,然后從后備廂找到一條做水電工時使用的紅色尼龍繩,勒住她的脖子。小芳很快就不動了。根據(jù)法醫(yī)鑒定,陶小芳的死亡時間距離最后一次用餐2小時。

他繼續(xù)開車,多次停下尋找拋尸地點(diǎn)。在一處臨水的高橋時他想將尸體拋入水中,然而因附近有人經(jīng)過而作罷。他最終選擇阻馬村一片雜草叢生的荒地,將女孩拋在一塊石板上。

何山沿來路返回,并停下焚燒衣服和尼龍繩,之后開回武漢。途中,他將車交給一家寄賣行,獲得3萬元,他拿2萬償還了信用卡賬單。

小芳失蹤一天之后,家人發(fā)布的尋人信息開始在當(dāng)?shù)鼐用竦奈⑿判畔⒑团笥讶χ袕V泛傳播,照片中的女孩綠衫白裙,扎一對麻花辮,一手比V。

“我的女兒陶小芳9歲,于2017年11月25日下午1點(diǎn)在黃梅縣杉木鄉(xiāng)陶家灣村牌樓前上坡處被人強(qiáng)行抱走,對方開一輛白色馬自達(dá)武漢牌?!碧辗逭f。

據(jù)知情人士透露,何山向警方供述,看到上述信息,他開始心慌。11月27日中午,他打電話給寄賣行的工作人員,說自己會派朋友前去取車,要求對方將行車記錄儀和全部坐椅套拆下。當(dāng)天下午,他開著從親戚家借來的車前往黃梅縣公安局,口袋里還裝著剩下的一萬元錢。

陶家灣女童失蹤的消息在村民中傳開,一天之后,同村人上門報(bào)信:何山去投案自首,說自己撞死一個女孩。

事后,何山的父親何記柱帶著孫子躲在親戚家,害怕陶家前來報(bào)復(fù)。5月11日,何記柱對新京報(bào)記者表示,后來他干脆到武漢打小工,不在家居住。

何母說,她和何記柱的家都不富裕,年輕時曾有一段背著債務(wù)艱辛度日的時光。幾十年后,夫妻倆養(yǎng)兩頭豬、一群雞,種幾十畝水田,熟悉所有農(nóng)活。這些本事受到同村人的尊敬,對農(nóng)活有疑問的、家有紅白事的都少不了上門求教。

“我們多旺的家,”事發(fā)半個月后,她曾向記者哭訴。當(dāng)時她尚不知道案子的具體情節(jié),認(rèn)為兒子是受了刺激,“在牢(看守所)里還不知道行不行?!?/p>

何記柱說,他曾想通過律師去看望何山,并未得到允許,后來一想不見也罷,“見了心里也難受,他和我都難受?!?/p>

何山的妻子已經(jīng)臨近產(chǎn)期,何記柱說,他要承擔(dān)起撫養(yǎng)何山兩個孩子的責(zé)任,這是眼下最重要的事。至于給陶家的賠償,他表示自己“不了解他(陶)家的想法,也不知道他們諒解不諒解”。

“我們農(nóng)戶人家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法院該怎么判,就怎么判吧?!焙斡浿f。

只要在家中,陶峰就亦步亦趨地跟著小兒子,一刻不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4歲的男孩總是哭著要姐姐,小芳的母親打電話回來安撫:“我把姐姐帶到廣西住了。”然而男孩懵懵懂懂地意識到家中的變故,有時問父親:“姐姐是不是被壞人抓去了?”

按照當(dāng)?shù)亓?xí)慣,何小春在小芳死后丟掉了她的大多數(shù)衣物,然而兩張獎狀還貼在墻上,分別是優(yōu)秀學(xué)生和三好學(xué)生。一個小書包留在柴房里,里面裝著她孩子氣的一面:被涂成花臉的課本里的小人,一串用線繩穿起的塑料珠子和幾片帶著毛邊的卡通貼畫。

在作文里,女孩曾這樣描述自己的家人:“秋天來了,果園里的蘋果、香蕉、橘子都成熟了,我和爸爸媽媽,高高興興帶著籃子,去摘果子?!?/p>

本版采寫/新京報(bào)記者 龐礴 發(fā)自湖北武漢

編輯:秦云

關(guān)鍵詞:湖北版 藥家鑫案 何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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