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聞世濟老師病故，心情非常沉痛。作為晚輩，雖然我與世濟老師在京劇藝術上行當不同，但因為世濟老師極為關心京劇人才培養(yǎng)傳承，經(jīng)常詢問了解中國戲曲學院以及中國京劇優(yōu)秀青年演員研究生班，所以彼此接觸很多。

2015年，李世濟坐著輪椅來參加《難忘的記憶——國家京劇院建院六十周年演出》。

世濟老師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藝術家，但從來沒有高高在上的架子，平易近人。上世紀90年代，中國戲曲學院還在宣武區(qū)里仁街，教學硬件條件十分簡陋，世濟老師曾為改善學校條件大力呼吁。在政府及各方面的關心下，學院遷到了今天北京萬泉寺路的新校址。記得世濟老師跟我說，“當時真是趴在地圖上找地兒??！”

也是上世紀90年代，國家有關部門以及一些老一輩藝術家對京劇人才培養(yǎng)很擔憂，在這種情況下，中國京劇青年演員研究生班應運而生——在全國范圍內(nèi)選拔一批功底好、有潛力、有一定知名度的京劇優(yōu)秀青年演員，有計劃地組織他們到高等院校進修深造，使他們在表演技能、藝術理論、文化水平、人文素養(yǎng)、思想品德修養(yǎng)等方面得到全面的提高。包括世濟老師在內(nèi)的老藝術家們，積極投入到了導師這個新角色里，手把手地細心地帶著青研班學生。在她的指導下，李海燕、劉桂娟、呂洋等當年青研班的弟子如今已成為舞臺上程派藝術的佼佼者。

2014年，第六屆青研班招生時，世濟老師年過八旬，已經(jīng)不能像以前那樣經(jīng)常投入青研班的教學了，但她的心一樣火熱，她準時準點地參加了我們3天的封閉式評選，嚴謹認真地完成評審工作，最終從全國選出了49名優(yōu)秀學員。

開課沒多久，世濟老師就來到了“孩子們”身邊，2015年4月21日，她為第六屆青研班全體學員及廣大本科生、研究生、青年教師，做了《我的從藝之路》專題講座。這是一次深入淺出、飽含深情的講座，長達3個半小時的時間里，世濟老師回憶了自己的程派從藝經(jīng)歷，以及程硯秋、馬連良、裘盛戎等諸位前輩大師對自己的教誨，對京劇流派的發(fā)展以及京劇在今后的傳承談了自己的想法。

“程先生時時刻刻地教導我，教我刻畫人物，注意周圍環(huán)境。走在路上，要看周圍人干什么，要從他的動作、他的眼里看出他在想什么?！薄榜R先生在舞臺美學、服裝色彩等方面都講究美，有獨到之處。他非常愛藝術，60多歲時演《三娘教子》，弓著腿，哈著腰，沒有半點馬虎，下來就得躺在榻上。我給他捶腿，要捶很久才能緩過來。我心疼老人對藝術的負責任，愿意為他們盡力。我想這些事情應該告訴今天的學生?！薄傲髋呻S著時代的發(fā)展而發(fā)展，時代飛速進步，日新月異，要求京劇表演深入人物，程派藝術要跟上時代，路才會越走越寬。”世濟老師把多年的藝術感悟和藝術經(jīng)驗無私地分享給年輕的京劇人，其實，老人家的身體當時已經(jīng)不太好，卻講了那么長時間，她的視力因為疾病的影響非常低，看不清東西，但她卻很認真地做了筆記，講座中，用放大鏡對著，湊得很近去看之前擬好的提綱，學院上下十分感動。講座結束后，同學們推著世濟老師的輪椅，一直送，一直送，把她送到了大門口，留下一張珍貴的合影。沒想，這便是世濟老師在中國戲曲學院的最后一課。

世濟老師不僅大力推動程派藝術的發(fā)展，也非常關心整個京劇事業(yè)，對京劇的傳承，各個行當，經(jīng)常給我們提出好的意見建議，她最后給學院的教學建議是：抓好文丑行當?shù)慕虒W傳承工作，挖掘一些老藝術家的藝術成就，還特別給有關部門領導寫了信件。去年，全國政協(xié)京昆室組織政協(xié)委員到中國戲曲學院考察，作為全國政協(xié)常委，世濟老師也來了。記得當時世濟老師已經(jīng)不方便行走，由于會議室在2樓，沒有電梯，幾位年輕學生將她的輪椅抬了上去。世濟老師不停地給學生們道歉，說給你們添麻煩了。大家心里非常難過，在這樣的身體狀況下，還對京劇這么認真和關切，這是最生動的楷模。我們緬懷這位德高望重的藝術家，便是要將她的藝術創(chuàng)作精神、傳承精神，她孜孜不倦的作風傳承和發(fā)揚下去。

（作者系中國戲曲學院京劇系主任、青研班班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