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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個人和27個人生死對話
送別犧牲戰(zhàn)友 退役消防員專程從山東趕到西昌
1個人和27個人生死對話
面對犧牲的戰(zhàn)友,劉榮基內(nèi)心有些復(fù)雜。
劉榮基的背包上仍掛著“中國消防救援”的徽章。
從山東到西昌,退役消防員劉榮基在路上花了一天一夜。
4月2日,他先坐動車到達濟南,再從濟南乘坐飛機,中途在昆明轉(zhuǎn)機,最終在4月3日上午10點半抵達西昌青山機場。
這一天一夜,劉榮基覺得自己走過了大半生。他沒有一刻能夠睡著,腦子總是恍恍惚惚,身體也有些麻木。
盡管,他才剛過完20歲生日。
兩個月前,他從涼山州森林消防支隊西昌大隊四中隊退役。這次跋涉千里,只為送別犧牲的戰(zhàn)友。
“這27個人,沒有一個我不熟悉的?!憋L(fēng)塵仆仆站在西昌的藍天下,劉榮基的背包上,仍掛著“中國消防救援”的小徽章。曾經(jīng),他和伙伴們每個人都有一枚,這枚徽章陪著他們,一次次往返于漫天火光,見證著森林消防員們的付出和守護。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半天時間,從西昌大隊到體育館,再從西昌市內(nèi)到殯儀館,劉榮基重新走過和伙伴們一起去過的地方?!昂煤没钕氯?。”終于,他告訴自己,往后的日子,要更加認(rèn)真生活,努力向上,把兄弟們還沒來得及體驗的人生,都經(jīng)歷一遍。
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紀(jì)念。
無言旅途
時間:4月2日9:15
地點:昆明長水機場
從昆明到西昌的航行,只有一個多小時,在這架航班上,劉榮基碰見了從全國各地趕往西昌的退役戰(zhàn)友,大家相視無言。過去兩天,這些曾經(jīng)的消防員經(jīng)歷著巨大的悲慟,“幾乎都沒睡,閉上眼,總覺得他們都還在?!?/p>
航班上,劉榮基一眼認(rèn)出,坐在身邊的,是副班長汪耀峰的父母。就在這次出任務(wù)的頭一天,汪耀峰寄給弟弟的餅干和零食被家人收到。每次出發(fā)前后,這個平時話不算多的湖北小伙都會給家里發(fā)信息報平安。
在汪耀峰每周和家里視頻時,劉榮基不止一次見過這對面容和善的父母,他們的對話和所有家庭一樣,說點最近的雜事,再相互叮囑保重身體。這時候,在房間的隊友都會湊上去和叔叔阿姨打個招呼,也順便被叮囑幾句“一定要注意安全”之類的話。
這一次,劉榮基沒有和這對夫婦打招呼,他看著他們一直在發(fā)呆,然后長長地嘆一口氣。
這時候,不打擾,就是最好的問候。一個眼神,相互都懂。
在得知噩耗后,不知道是誰,將劉榮基所在的討論組名稱改成了“永遠的四中隊!”那里面的65個人,有現(xiàn)役的、退役的,還有已經(jīng)犧牲的。
4月2日凌晨,劉榮基到達昆明時,約好一起到西昌的伙伴已經(jīng)在機場附近訂好了房間。久未見面,除了下來將他帶上樓,三個人同處一室,都沒有說話。
“不知道該說什么?!眲s基說,離開后,大家常常計劃著下次相聚,說一定要喝到不醉不歸。大家還惦記著中隊長蔣飛飛的婚禮、消防員趙耀東的大學(xué)夢、老班長高繼塏的吉他……
這一次的久別重逢,大家都相顧無言,這是一次為了告別的重逢。
手足情深
時間:4月3日10:35
地點:西昌市體育館
落地西昌,天氣晴好。
目送著副班長汪耀峰的父母被送上車,劉榮基沒有直接去殯儀館,他要去找發(fā)小張成朋的父母。
“朋子”和“雞哥”,這是這對兄弟相互的稱呼。從中學(xué)認(rèn)識至今,兩人人生有一半的時間是交集在一起的。同一所初中和高中,同時在18歲選擇入伍,然后被分到同一個新兵營、同一個森林消防大隊、同一個中隊,“相隔一堵墻,整天在一起。”
劉榮基個性跳脫,張成朋相對內(nèi)向,讀書時,兩人成績都不好,做過最“出格”的事情,就是逃掉晚自習(xí)去打游戲。在家鄉(xiāng)那個不大的小縣城,每一個旮旯都有過他們晃蕩的身影。終于,少年長大,想要去看看更大的世界,想要實現(xiàn)自己的綠色軍裝夢,于是,18歲,他們從家鄉(xiāng)來到了四川。
成都到底怎么樣——在新兵營的4個月,他們沒有出過錦江區(qū)永安路教導(dǎo)隊的大門,想象不出傳聞中“有美食又熱鬧”的城市是什么樣子。每周訓(xùn)練之后,最盼望的就是周末可以獲準(zhǔn)玩半天手機。
可是,在他們眼中,這樣的生活也是充實有趣的。
都是家中獨生子,相互就是兄弟。確認(rèn)張成朋犧牲后,劉榮基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張爸張媽。張媽一把抱住他就哭,一遍遍叫著“朋子”。
4月3日,在賓館接到張爸張媽后,三人回到西昌大隊。訓(xùn)練場、宿舍樓、足球場,都還是曾經(jīng)的模樣。疊成“豆腐塊”的被子、擺放嚴(yán)謹(jǐn)整齊的內(nèi)務(wù),仿若下一刻熟悉的腳步就會響起。默默整理張成朋的遺物,儲物柜上,發(fā)小的證件照難掩青澀,他剛剛20歲,同齡人大多都還在大學(xué)里學(xué)習(xí)。
不久前,劉榮基還勸過朋子,讓他向暗戀多年的女孩表白,但性格內(nèi)向的朋子拒絕了。這次,劉榮基自作主張,將朋友的這份感情告訴了女孩。女孩知道后,在微博上寫道:“謝謝你喜歡我,這是我的榮幸?!?/p>
生死對話
時間:4月3日17:00
地點:西昌市殯儀館
終于還是來到,伙伴們的安息之處。
從西昌市殯儀館的入口開始,沿途樹上被系上白花,遠遠望去宛若云朵。自發(fā)趕來的群眾,都默然無語,微風(fēng)吹過,一片靜穆。
臉龐黝黑,手掌粗糙,眼神明亮,劉榮基的身上,還有著森林消防員的影子。走過殯儀館入口那段不算長的路,往事又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
不出任務(wù)的日子,大隊里總是熱鬧的。每天晚上十點熄燈,早上六點起床,訓(xùn)練、操課、學(xué)習(xí),生活被安排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他們最怕站哨被安排在凌晨兩點,那時瞌睡最香,只能強撐著不打瞌睡,也不敢睡,偷偷瞄過,有監(jiān)控在。
即使訓(xùn)練強度大,這群年輕的小伙還是有使不完的勁兒,幾乎每天傍晚6點后,就會一起踢足球,吃完飯,還有精力再來一場籃球賽。在隊里,有熱愛樂器吹拉彈唱俱佳的伙伴,也有愛操心幫他們剪頭發(fā)的班長,還有學(xué)霸出身喜歡看書的中隊長,以及總是操心想在城里給家里買房子的好兄弟……
——如今,他們都不在了。
這幾天,劉榮基還是會和他們說說話。
年初,副班長汪耀峰告訴劉榮基,如果家里有女朋友的話,就回家吧。他總是這樣扮演隊里的“知心大哥”角色。這次,劉榮基在落地西昌后告訴他:“班副,我看到你爸媽了,他們挺好的,就是擔(dān)心你,不過馬上就能看見你了?!?/p>
年紀(jì)最小的王佛軍,總是跟在身后叫劉榮基大哥,在劉榮基退役后,還跑來問他賴床是什么滋味。這次,劉榮基回復(fù)道:“兄弟,別睡了,想你?!?/p>
每天都被劉榮基拿號打游戲的張帥,之前還洋洋得意說著“我都上王者了”,這次,劉榮基告訴他,“你不是喜歡玩穿越火線嗎,一起來吧?!?/p>
還有張成朋,年初,劉榮基退役,他猶豫了下,還是決定留下。他告訴劉榮基,想為家里多減輕點負擔(dān)。
這一次,殯儀館外,劉榮基告訴朋子:“走,兄弟,我?guī)慊丶?。我知道你的微信永遠不會回我信息了,難忘曾經(jīng)一起摸爬滾打的青春……”
編輯:周佳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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