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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亞男:舞蹈是意識的解放
能在網(wǎng)絡上搜索到的關于王亞男的訊息寥寥無幾,王亞男建議我在名字后面多加舞者兩個字。
王亞男近照
我很訝異這個幾乎包攬了業(yè)內(nèi)“桃李杯”“孔雀杯”“荷花獎”“文華獎”等國家大獎的舞蹈家對自己的定位僅僅是一個“舞者” 。整個對話中,王亞男對過去的成績緘口不言,包括曾經(jīng)為大運會閉幕式編舞,為中國國家體育隊雙人花樣游泳比賽舞蹈編舞,并獲得國際金獎的成績,她也只是笑著揮揮手說“沒有太多的創(chuàng)新性,也得賺錢過生活嘛” ,談到自己的過往,她也最多用“模范生”“好學生”這樣的字眼來形容自己。
>>舞者的意圖會在身體的運動中被加密
11歲開始學習舞蹈的王亞男和其他孩子一樣,都是從足尖開始,一點一點地摳動作,扎扎實實地苦練基本功。王亞男說她特別喜歡民族舞,當時能接觸到的少數(shù)民族舞蹈她都愿意去學,學得也快。從昆明考入北京舞蹈學院以后,王亞男在古典舞表演系度過了四年,“那時候,都是有一個范本,手怎么擺,眼神怎么看,都有一個程式,大家都去模仿,誰模仿得更好,能讓觀眾多看你一眼,那就是天分了” 。王亞男坦言,她并不喜歡這種機械的模仿,身體對于她是比語言還要靈活的武器,語言有時候和機械模仿一樣,指向性太強,“就像我說往北走,你肯定是往北走,但如果我身子朝北傾斜一下,你會以為我要摔倒了或者是我身體有什么疾病” ,王亞男喜歡這種解讀的多義性,身體作為人類最原始的傳播媒介,有著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舞者的意圖會在身體的運動中被加密,最終呈現(xiàn)出一種既熟悉又陌生,既親切又怪誕的效果?!拔枵咴诰幬璧臅r候其實也是有指向性的,但是通過身體的表達,這種指向性變成非線性的了,但舞者思索過程可以通過身體傳達給每個觀眾,觀眾會開始思考她想表達什么,這就夠了。 ”
從北舞畢業(yè),進入東方歌舞團后,濃厚的求知欲讓她抓緊一切時間和機會去學習。那時,她對弗拉明戈舞產(chǎn)生了興趣,最開始東方歌舞團沒有一位老師能教這種舞蹈,王亞男輾轉(zhuǎn)結(jié)識西班牙大使館工作人員,借他們的資料帶,靠一點點的“扒帶” ,跟著錄像反復練習?!澳莻€時候經(jīng)常一個人提著一個錄像機,在排練廳里一待就是一天,也不覺得累” ,這樣的她在團友眼里顯得“孤僻又高冷” ,可也就是從那時開始,王亞男意識到自己體內(nèi)巨大的能量。東方歌舞團的排練時間是從早上9點到下午1點,結(jié)束之后大家可以自行安排時間,王亞男覺得“這才剛活動開身子,就結(jié)束了” ,受到好友文慧的影響,訓練結(jié)束后,她會坐上公交車去雙井,跟著美國回來的金星繼續(xù)學習。
>>金星的課堂讓十幾年僵硬的身體復蘇
金星帶回來的現(xiàn)代舞讓王亞男這個“模范生”一下子就懵了?!拔矣浀?,金星老師跟我說,你用身體介紹一下自己。 ”王亞男倏然意識到,此刻身體的概念發(fā)生了巨大變化,它不再是一種“用來”表達愉悅或悲痛的手段,也不是無意識的律動和模仿,它可以“主動”地表達內(nèi)容,“低頭走路,抬頭看天,都是肢體的運動,都是動作,有心情在里邊,有生活在里邊,不一定那些漂亮的、需要很高技巧做出來的動作才是舞蹈,更主要的是內(nèi)容。 ”
王亞男說,金星的課堂讓她十幾年僵硬的身體開始復蘇,她第一次感受到身體的解放,也逐漸意識到,自己為什么可以一整天在排練廳不停歇地舞蹈,那是潛意識里一種純粹的表達欲在作祟。1996年對于王亞男來說,是一個重要的節(jié)點,那一年她第一次接觸到現(xiàn)代舞,隨后在1997年她與田戈兵等獨立藝術家成立了紙老虎戲劇工作室。王亞男說,如果從戲劇角度出發(fā),紙老虎工作室的作品都是極其注重身體運用的,但如果從舞蹈的角度出發(fā),某些作品也可以被定義成“舞蹈劇場” 。
談及自己過往的舞蹈生活,王亞男曾經(jīng)這樣形容,“演出的時候,站在舞臺邊候場,突然覺得自己像一個農(nóng)民一樣,十年開墾一片土地,農(nóng)民收獲莊稼而我收獲一身傷,就想逃離,想去做點別的什么。 ”這一次,王亞男決定借助紙老虎這個平臺主動地去表達,她選擇不再依照那個正確答案。跳舞的時候,有時或許并不知道怎么是最正確的,但現(xiàn)代舞的理念告訴她,要相信自己的直覺和選擇:這個方向或許不是最正確的,但卻是目前看來最好的。
王亞男參與的最新作品、魔幻詩劇《從前有座山》劇照
>>每次舞蹈,思考總比身體先行
早年的舞蹈訓練和表演給王亞男帶來一身傷,在國外演出的時候,由于場地太滑,她摔成腦震蕩?,F(xiàn)在上到脊椎下到膝蓋,幾乎沒有一塊好地方,醫(yī)生屢屢警告她,“再跳舞就等著40歲以后坐輪椅吧” 。王亞男說,年輕的時候吃點止痛藥就硬著頭皮上場了,到了現(xiàn)在這個年紀,雖落得一身病痛,但其實心里也不慌,她指指空調(diào)示意我,“一遇冷這個膝蓋就疼,人到了年紀都會有些毛病,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讓我更清楚,如何去運用自己的身體,如何在可用的范圍內(nèi),極致地表達自己。 ”現(xiàn)代舞除了解放了她的身體,更解放了她的意識,她開始重新認識自我,身體或許有生理極限,但身體的表達永遠沒有極致。于是每次舞蹈,思考總比身體先行。
紙老虎的逐漸壯大也讓王亞男遇到更多優(yōu)秀的舞者和演員,有些人并不是科班出身,但身體里的能量和爆發(fā)力卻讓王亞男可遇不可求。這些看上去并不完美的身體,在舞臺上卻能牢牢地抓住觀眾的眼球, “就是你盯著他看,五分鐘十分鐘都沒問題,不覺得膩。 ”王亞男希望和這種演員合作,因為這種身體的主人大多有著獨立的人格,在排練場上,大家的關系是教學相長而不是一味地單向輸出。
伴隨著紙老虎的成長,王亞男的工作也愈加繁重。除了在作品中表演,還負責著工作室大大小小的一切事務,從與外國劇團接洽到參加各大藝術節(jié),從演出季的表演流程到工作室的日常采購都靠她一人支撐,王亞男笑著說,“如果沒有其他事情,我很想一直跳下去” 。
>> “有內(nèi)容的表達”并不是憑一己之力
近幾年,王亞男的角色開始有所轉(zhuǎn)變,從一名專業(yè)舞者搖身變成編舞和肢體導演。紙老虎近期的作品是一部名叫《從前有座山》的魔幻詩劇,講述了一個小女孩在傳統(tǒng)詩詞中的愛麗絲夢游之旅,王亞男擔綱此次的編舞,“這次的編舞跟往常不太一樣,因為要平衡其他部分,比如音樂和舞美,不能都讓舞蹈搶了風頭” 。
此次的主創(chuàng)團隊是國際化的全明星整容,之前在《十誡》中與紙老虎合作的波蘭作曲家Piotr Kurek此番特意來到中國,與著名作曲家梁劍峰合作譜曲,而來自法國的Fabien Iliou視覺團隊,意大利的燈光設計Valerio Tiberi和來自德國的平面設計Tobias Zaft更是三分天下,為作品如虎添翼。王亞男說,因為要顧及到這些多媒體,并沒有預留給演員過多的表現(xiàn)空間,而是在最有限的時間與空間中,將演員的感情與能量壓縮再壓縮,等積聚到一個極值之后,再讓他瞬時爆發(fā),這種極致表現(xiàn)所帶來的效果是很震撼驚人的,因為演員是在一種牽制和束縛中行進,身體原生的表達欲并不被允許,而只是作為一種有機組成部分,顧念著全局。這種自身表達的特殊性與被賦予的功能性產(chǎn)生了一種本能的對抗,王亞男說,“這樣的編舞很難,但也很有意思,因為你有東西想要表達,但是又無法充分地利用身體,有時候甚至故意規(guī)避技術。 ”
王亞男很謹慎地使用著現(xiàn)代舞的理念,她反對為了表達而表達,為了演繹而演繹,但有時,她所追求的“有內(nèi)容的表達”并不是憑一人之力就可完成。在《從前有座山》的排練現(xiàn)場,王亞男和20多個演員席地而坐,這個下午她們要解決如何運用身體和語言的配合來表現(xiàn)南朝文學家江淹的《別賦》 ?!耙紤]身體運動時對氣息的要求,還要配合《別賦》在上下文中的感情色彩。 ”整整4個小時,王亞男和演員們一直在嘗試,她不像傳統(tǒng)的肢體導演,指定某某來領舞,而是讓大家各抒己見,給予每個人同等的機會,“你們都試試,誰的效果好,誰就上” 。王亞男說,即便有時需要去“教導”某個演員,她也只是給出一個方向,逐漸地去引導,讓他找到屬于自己的最佳答案。
編輯:邢賀揚
關鍵詞:王亞男 舞蹈 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