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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慧英:與前輩精神同行
“做的事情越多,視野越大,經(jīng)歷越豐富,越能感受到來自前輩的那股精神力量?!眹阑塾⒄f自己的每一步,都是在“踐行”。
◆嚴慧英簡介
全國政協(xié)委員,中國集團公司促進會副秘書長,九三學社第十二、十三、十四屆中央委員會委員。
嚴慧英的爺爺,是嚴濟慈——著名物理學家、教育家,中國現(xiàn)代物理學研究奠基者之一,同時還是第六、七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九三學社中央副主席及名譽主席,中國科技大學校長,中國科學院副院長。不過,小時候的嚴慧英并不知道,自己有個“不一樣的爺爺”。
她眼里的自己,就是一個從江西到了四川又到了北京,一口南昌口音花了很久時間才融入環(huán)境的“丑小鴨”,一個在理工科家庭包圍下成長起來偏偏“愛讀小說”的小女孩兒,一個到了國外用力生活奮力打拼的留學生……人生似乎并無受惠于他那個事事要求嚴格的爺爺。
也是在很久以后,嚴慧英才明白,什么是爺爺?shù)摹安煌?什么是經(jīng)歷的寶貴,什么是前輩留下的財富……
“嚴肅得很”的爺爺
小時候,嚴慧英覺得,生活對自己并不是很公平。
1964年,嚴慧英出生40多天,母親胡立生就把她放到了江西南昌姥姥家。父母要到四川支邊,無法照看兩個孩子,他們只能先帶上大兩歲的哥哥。
姥姥待人溫和有禮,事事為人著想,嚴慧英至今認為,“有很多對人生的理解都來自她”。但對孩子來說,父母的關愛終究無法取代。然而,一直等到7歲,嚴慧英才終于有機會,去往成都上學,與父母一同生活。
時值“文革”,小小的嚴慧英尚未在與父母的相處中嘗到甜蜜的滋味,幾個月后,父親嚴雙光就在一場劫難中,“突然沒有了”———那時候,她甚至還沒有習慣管爸爸叫“爸爸”。
父親去世后,嚴慧英和哥哥一起被接回北京,開始和爺爺嚴濟慈、奶奶張宗英一起生活的日子。在北京站口北邊一個院子里,度過漫長又短暫的少年時光。
當時的爺爺奶奶已經(jīng)過古稀之年??吹竭^世兒子留下的一雙兒女,心中的傷痛就像一塊不時被翻起的瘡疤,隱隱作痛。剛到北京的嚴慧英,還經(jīng)常會看到奶奶一個人坐著,暗自垂淚。
“但畢竟年紀比較小,有些事并不真的理解?!眹阑塾⒕驮跔敔斈棠躺磉?帶著說不出的心事,一點點長大……回想起與爺爺相處的過往點滴,嚴慧英感受最強烈的,就是“爺爺對于品德習性的嚴格要求”。
當時爺爺家有一部電話,嚴慧英和哥哥都會主動去接。有時候接過后就直接掛掉了,爺爺看在眼里,總會皺起眉頭:電話機旁邊有紙和筆,一定要把來電人的信息記下來,及時跟爺爺奶奶說明情況,以免有漏接。當時的嚴慧英尚覺得“這不是多大事兒”,爺爺卻是“嚴肅得很”。
家里來客人,爺爺也定會要求嚴慧英和哥哥,“自己去開門!”不管是后來在國際物理學界聲名顯赫的李政道、楊振寧,還是送信的郵差,爺爺都是一樣的要求:送客人時要把人送到門口,認認真真說“再見”。
“大家圍坐一桌吃飯時,爺爺一定要等大家都坐好,才能一起動筷,小孩子餓急了也不行,而且只能吃眼前的那道菜,如果想吃遠處的菜,那就把盤子換過來。”
甚至放學路上捎帶買面條,被多找了幾分錢。爺爺奶奶也會要求嚴慧英再走回一大截路,把錢退回給店家……后來長大,嚴慧英才明白,爺爺奶奶這些嚴厲的要求背后,是對于“定要尊重別人”的堅持。
嚴厲之余,也有來自爺爺奶奶的脈脈溫情。
“爺爺五點多就會起床,為我們做早飯?!薄盃敔斈棠棠菚r候年紀大了,已經(jīng)不怎么吃肉了。但我愛吃餛飩,爺爺就每周都煮兩三次,陪我一起吃?!薄翱次沂謨瞿[成小蘿卜,奶奶把從前在法國留學時候的禮服翻出來,做成了保暖手套?!薄?/p>
也是在長大之后,嚴慧英才意識到,在少年的煩惱憂愁之外,擁有過一段最溫暖的時光。那個“會在冬天的早晨戴著一個瓜皮帽,在院子里劈柴敲煤塊”的古板爺爺,一直在用心陪伴和養(yǎng)育著她。
“科學之光”嚴濟慈
在爺爺家會客廳最顯著的地方,有一幅他的鉛筆素描像,嚴慧英7歲到爺爺家看到時,紙張已經(jīng)泛黃,筆觸依然清晰可辨。她也是后來才知道,畫像下面那一行法文小字的意思:“致我的朋友嚴濟慈———科學之光,徐悲鴻”。
那是1927年從法國大學理學院拿到物理學博士學位回國的郵船上,徐悲鴻為嚴濟慈所畫。而那行題字,既寓含著嚴濟慈研究的光學和他的字號(字慕光),又表達了徐悲鴻希望嚴濟慈能成為祖國的“科學之光”,照亮當時黑暗中國的心愿。
徐悲鴻的心愿,也是嚴濟慈的希望。
1937年盧溝橋事變爆發(fā),時任國立北平研究院物理學研究所所長的嚴濟慈,正代表中國出席在法國巴黎召開的國際文化合作會議,他在會上強烈譴責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罪行,呼吁國際社會阻止日寇妄圖轟炸北平的暴行。在接受法國《里昂進步報》記者采訪時,他說:“中國人民的抗戰(zhàn)是正義的事業(yè),不管戰(zhàn)爭要持續(xù)多久,情況多么險惡,最后勝利必將屬于中國人民。我將和四萬萬同胞共赴國難。我雖一介書生,不能到前方出力,但我要和千千萬萬中國的讀書人一起,為神圣的抗戰(zhàn)奉獻綿薄之力?!卑l(fā)言一時間傳遍五湖四海。
隨后,在國民黨元老李石曾推薦下,嚴濟慈和中共領導人吳玉章、法國物理學家郎之萬教授聯(lián)絡,積極開展抗日救國的宣傳工作。1937年從法國回來后,無法再回到被日本侵略者占領的北平,嚴濟慈便取道越南河內到達昆明,暫時放下自己的科學研究,主持籌建了北平研究院駐昆明辦事處。
在昆明,為適應戰(zhàn)時需要,嚴濟慈帶領研究所的人員,投入軍需用品的研制工作。在條件十分艱苦、設備極端簡陋的情況下,他自己動手研磨鏡頭,測量焦距,先后制造出1000多具無線電發(fā)報機穩(wěn)定波頻用的石英振蕩器,300多套步兵用的五角測距鏡和望遠鏡,還制造出500臺1500倍顯微鏡……物理所幾乎成了一座兵工廠。這段時間,他還培養(yǎng)出了一批年輕的光學工人,為后來新中國第一個光學精密儀器研究所的建立,創(chuàng)造了條件。
嚴慧英曾聽奶奶說起,“新中國成立那天,爺爺歡欣得像個孩子。”經(jīng)歷抗戰(zhàn)10年輾轉、專業(yè)擱置,新中國成立后,嚴濟慈心想,終于可以有一間安靜的實驗室,開始自己熱愛的科學研究了。但時任中國科學院院長郭沫若與嚴濟慈的一番談話,卻改變了他此后的人生軌跡。
郭沫若希望嚴濟慈出任中國科學院辦公廳主任,同他一道,為新中國的科技事業(yè)貢獻力量,搞好中國科學工作者第一大組織的管理工作。
嚴濟慈起先是拒絕的,他太渴望回到實驗室了,“一個科學家離開他的實驗室,他的科學生命就結束了?!钡枪簟凹偃缒軌蚴骨f人進入實驗室,那么我們的工作還是有價值的”這句話,最終還是觸動了嚴濟慈。他答應了。
嚴濟慈知道,為使科學研究在中國這塊土地上生根,有許多工作需要從頭做起,除了實驗室的研究工作,還需要制定發(fā)展科學的藍圖,需要從事科學管理的人。
1958年6月,中央同意中國科學院創(chuàng)辦科技大學的請求,嚴濟慈此時已年近花甲,但他全力投入學校創(chuàng)建。上世紀80年代初,已過耄耋之年的他,還與李政道合作,舉辦中美聯(lián)合招考赴美物理研究生項目,并擔任招考委員會主席,在國內招考與物理有關專業(yè)的大學畢業(yè)生赴美攻讀博士學位?,F(xiàn)在,他們中的許多人已成為中國科技領域的領軍人物。
后來,對照爺爺?shù)摹笆聵I(yè)年表”,嚴慧英才知道,當年她爺爺和他的朋友們,那些聊不完的話題,艱深的內容,到底是什么——她還記得,當時茅以升家與爺爺家相隔一條馬路,“茅老來家里跟爺爺討論問題,一坐就是一個下午,結束時爺爺會送他過馬路,結果聊著聊著茅老又送爺爺回來了,有時來來回回好幾次,話題還沒結束。”
他們的話題指向,正是嚴濟慈畢生的探尋與追索———“國家的發(fā)展最終要靠科技,作為科學工作者,就要用畢生的精力,將科學的種子深耕中國土地,用科技之光給中國大地帶來光明和希望!”
歲月奔流,嚴慧英也切身感受到,科技發(fā)展帶給一個國家的自信自立自強,爺爺留在她兒時、年輕時代的印記,也越發(fā)讓她對嚴濟慈這一代開拓我國科技事業(yè)的愛國科學工作者充滿敬愛。
編輯:位林惠
關鍵詞:九三學社 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