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裕見客圖》 1948年 張大千

▌周文翰

白居易、李德裕都是愛好園林之人，他們因為家境、財力、政治觀點的不同，有了不同的人生道路，也是園林歷史上有趣的交匯和分離。他們兩人生活在同一時代，820年唐穆宗登基后同朝為官兩年，48歲的白居易先后任主客郎中、中書詩人，33歲的李德裕先后任翰林學(xué)士、中書舍人，都曾為皇帝撰寫誥示，但似乎兩人并沒有什么交集，顯得有點奇怪，或許這是因為出身一般家庭考科舉為官的白居易和高門大族出身的李德裕性情并不相投，此后他們隱隱屬于不同的政治集團。

白居易（772年－846年）出生在河南新鄭的低級官員家庭，家境一般，800年29歲時考中進(jìn)士為官，官場磨礪多年，到821年欣賞白居易的唐穆宗才把他提拔至五品以上高級官員。這以后白居易才算有了資產(chǎn)，他在長慶四年（824年）買下故去的散騎常侍楊憑在洛陽履道里的宅邸。829年春因病改授與太子賓客分司，是個薪俸豐厚的閑職，他回洛陽履道里閑居，開始過起了“閑適”的晚年生活，并不以政治為業(yè)，主要是以詩歌名滿天下。

白居易買下的履道里宅邸本就帶有竹木池館，后來他又加以營造修飾，白居易在《池上篇》形容是“十畝之宅，五畝之園，有水一池，有竹千竿。勿謂土狹，勿謂地偏，足以容膝，足以息肩。有堂有亭，有橋有船，有書有酒，有歌有弦”。他還在池中布置了紫菱、白蓮，在園中擺設(shè)了太湖石等各種賞石，他創(chuàng)作歌詠奇石的詩歌就有十多首。他曾買來石塊在履道里的宅邸中為園林造景，還曾把在洞庭湖發(fā)現(xiàn)的兩塊“怪且丑”的石頭運到府衙中欣賞，可見當(dāng)時把賞石和花木、池塘結(jié)合布置的園林已經(jīng)成了時尚。

白居易還喜歡到都城內(nèi)外的園林中去游賞，出入張仲方的林亭、崔玄亮的依仁亭臺、李仍叔的櫻桃島等私宅以及香山寺、圣善寺、天宮寺、長壽寺等寺廟，他也曾經(jīng)到平泉、金谷這些郊區(qū)拜訪友人，欣賞山林之美，他數(shù)次到在平泉隱居的韋楚的別墅游賞，一度還想買下那里以有白色怪石出名的“雪堆莊”作為別業(yè)，可惜仔細(xì)思量覺得還是距離城中太遠(yuǎn)，沒有付諸行動。

李德裕（787年－850年）以治國為志，他出生在洛陽的世家大族，以門蔭入仕，歷任歷仕憲宗、穆宗、敬宗、文宗四朝，832年和839年兩次短暫執(zhí)政，兩次也因黨爭傾軋被排擠出京、貶官。他在太和九年（835年）被誣告，貶官為太子賓客分司東都事務(wù)，在洛陽閑居一年多。這時候李、白兩人都已經(jīng)名滿天下，“王不見王”，前朝宰相和文壇名流各有各的朋友圈和追捧者。

城內(nèi)由于里坊制限制，園林的景致、規(guī)模有限，因此當(dāng)時的權(quán)貴、高官、富豪常在郊區(qū)的山林名勝之地修建山莊、別業(yè)。李德裕出生在洛陽，也想在這里終老，除了在城中有宅邸外，他在寶歷元年（825年）買下洛陽龍門西南的伊川澗谷中喬居士的別業(yè)地塊（今洛陽伊川縣梁村溝附近），著力營造自己的郊區(qū)莊園，因為平地上有山泉涌出，所以命名為“平泉山莊”。平泉山莊所在的這個溝谷中還分布著崔群、李絳、令狐楚、韋楚、盧貞等高官、世族的別墅，周圍的河流、谷口附近估計還有其他人的一些別墅。

當(dāng)李德裕置下山莊后，好友、門生、官僚投其所好紛紛贈送園林點綴，“隴右諸侯供語鳥，日南太守送名花”，他尤其喜歡賞石，840年臨海太守曾贈送一件赤城石，此外李德裕在詩歌中還提及似鹿石、海上石筍、疊石、泰山石、巫山石、釣石等莊中多件奇石，他以石頭的造型及其文化寓意為觀賞對象，開后世民間造園賞石的濫觴。

實際上，李德裕大多數(shù)時間在各地為官，因此只是偶然路過洛陽時暫居平泉山莊。在836年9月他來到洛陽擔(dān)任閑官，這才有兩個月時間經(jīng)常住在這里，還曾和劉禹錫等人寫詩唱和，當(dāng)時似乎有隱居的心態(tài)，不過到12月他就又被調(diào)任浙西觀察使，不得不再次離開山莊。此后他一直在詩文中對平泉山莊的那兩個多月的生活念念不忘，寫了許多回憶其中的樹木、賞石的詩文。

李德裕的政敵牛僧孺也是一位著名的賞石愛好者，他和白居易的關(guān)系更密切。牛是寒門子弟，考科舉成為進(jìn)士、官員，822年、829年兩次擔(dān)任宰相。832年他知道皇帝對自己不滿想要提拔李德裕擔(dān)任宰相，就主動告退，到揚州擔(dān)任“淮南節(jié)度副大使知節(jié)度事”，在這里他收集到許多太湖石，成為了歷史上最早的湖石收藏家。837年他又被任命為位于洛陽的“東都留守”這個閑職，他把收藏的石頭也帶到了洛陽城東歸仁里的宅邸，后來還在城南買下一座別墅，布置了一座規(guī)模更大的園林，拜訪眾多來自太湖的奇石。白居易于會昌三年（843年）五月題寫了著名的《太湖石記》記述牛眾多的太湖石收藏。

唐代洛陽的園林著稱天下，貞觀、開元之間公卿貴戚在洛陽“開館列第”的多達(dá)千余家，這些人在城中的宅邸大多帶或大或小的園林，還有人去郊外營建別墅。到了唐末動蕩時期，這些園林大多毀于戰(zhàn)火， 只有一些賞石殘存下來，繼續(xù)出現(xiàn)在宋代的園林中。